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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2章 第 2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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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2章 第 22 章

自從岑宮女入宮, 每隔十日就會給沈初宜把一次脈。

不過根據沈初宜觀察,她擅長的並非婦科,而是藥理。

故而她每次請脈都要仔細聽很久,最後才能給出結論。

沈初宜便明白, 她是被麗嬪請來給自己治病的, 順帶盯著沈初宜, 好叫她一早就知道沈初宜是否有孕,早作打算。

既然如此,她不一定能迅速查出沈初宜有孕。

思及此, 沈初宜才微微松了口氣。

她身在麗嬪宮中,身份名牒都記在永福宮, 想要翻身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

必須要慢慢籌謀, 一擊必中, 永絕後患。

沈初宜閉了閉眼睛, 努力壓下那股惡心的感覺,溫柔扶著小腹。

“孩子, 若你當真來了, 請你護佑阿娘。”

“我們母子兩個, 能好好活下去。”

這話似乎真的管用,沈初宜說完, 自己都覺得身上輕快許多,沒那麽難受了。

新宮妃入宮, 宮裏很是熱鬧了幾日。

入宮的八名宮妃,卻肯定有一人率先侍寢。

這個頭籌, 很自然就落到了步充容身上。

麗嬪這日去給恭睿太後請安, 回來就沈了臉,沈初宜遙遙聽了一句, 是在說步充容。

“仗著出身,仗著睿太後娘娘喜愛,就這般目中無人。”

“居然連德妃都不放在眼中。”

周姑姑便說:“步充容少時便經常出入宮闈,到底不同……”

麗嬪冷哼一聲:“誰年少時未曾見過陛下?”

都是京中閨秀,都是勳貴世家,宮裏一年節慶頻繁,各家閨秀都曾入宮。

這樣說也對。

周姑姑笑笑,給她捏肩。

“娘娘所言甚是,不過選侍那邊可要關照一番?”

麗嬪放下茶盞,問:“岑青可有結論?”

周姑姑沒說話,沈初宜猜測她搖了搖頭。

麗嬪便說:“再等等。”

“她剛入宮,正想著以後榮華富貴呢,我且讓她做幾日美夢,省得她不懂尊卑。”

周姑姑便說:“知道了。”

沈初宜聽完話,便悄聲出了寢殿。

正值午時,沈初宜有些餓了,便去了茶水房用午食。

今日的飯食還算豐盛。

天氣已經有些炎熱,春日的尾巴只剩個尖尖,夏日風景已然冒頭。

中午是一日中最熱時。

宮人們忙碌一上午,早就口幹舌燥,煩悶多汗,此時吃上一碗槐葉冷淘,可是舒服至極。

槐葉冷淘也不難做。

蕎麥面煮好過槐葉冷水,放在盆子裏鎮著,等吃用的時候挑到碗裏,加上各種料汁,清清爽爽,十分解暑。

沈初宜一貫愛吃這個。

她是窮人家的孩子,什麽都吃,從來不挑食,不過每逢吃槐葉冷淘,都能多吃上半碗飯。

她今日來的有些晚了,到的時候茶水房沒剩下多少人,倒是紅豆在。

紅豆守著一大碗面條,正在打絡子。

見沈初宜來了,紅豆眉開眼笑:“姐姐快來,給你留了面。”

沈初宜謝過她,把方才麗嬪賞賜的紅豆酥放到桌上,逗她:“原湯化原食。”

紅豆楞了一下,便跟沈初宜一起笑了起來。

沈初宜在面裏放了一勺香菇醬,又加了點醋,最後點了一勺油辣子,那香味瞬間就出來了。

紅豆知她愛吃雞蛋,一開始就搶了一大筷子蛋絲,埋在了面條下面。

沈初宜這麽一拌,立即就發現了。

“還是紅豆貼心。”

紅豆吃著紅豆酥,開心地笑。

“沈姐姐,紅果姐姐跟我說,娘娘可能要給宮裏人升品級,到時候我就是三等宮女了。”

“恭喜你啊。”

果然,沒過幾日,麗嬪就給宮裏侍奉最久的宮人都升了品級。

不能升的,也都賞了銀錢。

那日永福宮氣氛極好,麗嬪也相當和氣,她說:“你們都是熙寧二年侍奉本宮的,到今年也足兩年了,這兩年你們忠心耿耿,勤勉謹慎,本宮都看在眼中。”

“只要你們繼續忠心不二,本宮一定不會虧待你們。”

紅豆升了三等宮女,也住到了側廂房,住得近,見面的次數也就多了。

一晃神就到了四月初。

四月初時,宮中百花盛開。

尤其是聖京最出名的神女月季,更是滿城開放。

神女月季初開時是鵝黃顏色,隨著驕陽暖照,慢慢從邊緣滲出一抹紅。

那抹漂亮的胭脂色會隨著陽光,慢慢滲透進花心,女神歸位。

聖京人多喜此品,路邊常有種植。

麗嬪也很喜歡。

她讓沈初宜去一趟禦花園,讓禦花園備一些女神月季,挪到永福宮種植。

沈初宜領命,卻先去了西寺庫。

這幾日她都沒機會外出,同年姑姑相約的時間已經錯過三日。

等她急急來到西寺庫,年姑姑便一把拉住了她。

選秀也過了,西寺庫好容易閑下來,宮女們都不在。

年姑姑依舊合上房門,不等沈初宜開口,年姑姑就壓低聲音道。

“蓁蓁,都查出來了。”

沈初宜精神一震。

她陪著年姑姑坐下,年姑姑直接開口:“那藥師確實有些本事,他算是老師承,上有祖師爺庇佑,知道的比常人多。”

“他回去查了家中的古籍,便知道有一種藥,名叫無言,裏面配了白玉京,以一種極為少見的藥材,同另外幾種藥物一起炮制,可做成無色無味之藥。”

“這種藥單獨吃並無用處,只會幹擾心神,讓人心煩意亂,不願言語,已近失傳。”

因無大用處,且還名貴,自無人會用。

年姑姑道:“但無言若配上阿迷香,兩相作用,會激發阿迷香的藥效,讓人短暫失去記憶,並且思維受挫。”

這就是為何皇帝會認為沈初宜是麗嬪,並且一直沒有懷疑。

沈初宜認真聽完,才道:“可會對陛下有影響?”

她需要知道,一旦事發,麗嬪會受到什麽樣的處罰。

欺君罔上也是可大可小的。

年姑姑面色沈郁,道:“服用過多,會讓人頭痛失眠,多年不斷,最終會癲狂發病。”

沈初宜松了口氣。

難怪麗嬪會這樣著急,這藥是不能多用的。

年姑姑又說了幾句,問她:“你最近……如何?”

沈初宜雙手下垂,很自然放到了小腹上。

她沒有多說什麽,但年姑姑卻已經知道了結果。

年姑姑忽然紅了眼睛。

她並非為了沈初宜高興,只為她心酸。

這滿宮千百人,大抵只有她們兩人,會因為有孕而難過。

沈初宜伸出手,環抱住年姑姑:“姑姑,我不會讓我的孩子認賊作母。”

年姑姑深吸口氣,道:“那位藥師,說這藥有破解之法。”

“只是那法子一用,從此往後,無言和阿迷香就再無作用。”

也就是說,解藥只能用一次。

沈初宜堅定道:“姑姑,告訴我怎麽做吧。”

回了永福宮,沈初宜就看到綠桃神情有些恍惚。

“綠桃姐,怎麽了?”

綠桃受驚一般,不敢看她,眼神躲閃。

“無事,”她勉強笑笑,“把花給我吧,你去用晚食。”

沈初宜有些奇怪,卻沒有多問,直接去了茶水房。

她來得也有些晚了。

往常時候,紅豆都會在此處等她,把飯留給她。

宮裏的宮人多,一旦回來晚了,茶水房基本上留不下什麽吃食。

紅豆和沈初宜兩人相互幫忙,一直這樣相互幫襯了兩年。

今日紅豆不在,沈初宜以為她有事要忙,用了最後一個冷了的豆腐包子,便直接走了。

她回到臥房,有些擔心紅豆,本是想要去看一看她,結果剛一起身,就聽到紅果在叫她。

“初宜,娘娘喚你侍奉。”

很難得,麗嬪讓她伺候熱水。

麗嬪沐浴是非常小心的,平素只有周姑姑和紅果能近身伺候她沐浴,旁人輕易不得見。

以往都是綠桃侍奉熱水,紅果在裏面伺候,但今日卻叫了沈初宜。

沈初宜有些奇怪,卻也很規矩,一直低著頭送水,不往屏風後多看一眼。

即便綠桃不在,怎麽也應該是岑宮女來伺候,為何會輪到她?

麗嬪沐浴時間很長,前前後後用了六桶水,最後沈初宜累得幾乎都要擡不起胳膊,麗嬪才將將沐浴完。

這一折騰,就耗費了一個多時辰。

等麗嬪終於沐浴完,還對沈初宜說了幾句勸勉的話。

沈初宜抖著手躬身行禮:“謝娘娘賞賜。”

麗嬪深深看了她一眼,又瞥了一眼刻香,然後才道:“去吧。”

沈初宜從後殿出來,一路往廂房行去。

此刻已過宮禁,各宮都上了鎖,非急事不得外出。

往日時候,此刻皆是萬籟俱寂,安靜悠然。

然而今日,當沈初宜拐入側廂時,忽然聽到一陣嘈雜聲。

她倏然擡起頭,卻發現側廂亮著燈。

不知道為何,沈初宜的心中一沈。

她下意識加快腳步,最後甚至奔跑了起來。

宮女不允許在宮中奔跑,但沈初宜已經顧不上了。

當亮燈的那間廂房出現在眼前時,沈初宜差點從臺階上摔落。

那是紅豆的臥房。

聽菊站在門口,滿臉是淚,極為傷心。

紅豆跟聽菊住在一起,跟沈初宜隔了五間,她們的廂房很狹小,比沈初宜的廂房少了一扇後窗,卻比角房要好得多。

搬來這裏的時候,紅豆笑瞇瞇對沈初宜說:“姐姐,這裏真好,我要一直住這裏。”

沈初宜腳步虛浮,她一步步來到回廊拐角處,一眼看到了平躺在床榻上的蒼白少女。

似已無聲無息。

此時,聽菊還在哭:“我不知道,她因何就死了。”

早起的時候,紅豆還跟沈初宜分吃一個肉龍。

沈初宜呢喃著自語:“紅豆?你怎麽這麽早就睡了?”

這樣說著,眼淚傾斜而下。

一瞬間,淚雨滂沱。

————

聽菊嚇壞了。

她站在門口,一邊哭一邊哆嗦。

“她怎麽死了呢?怎麽死了呢?”

宮裏最忌諱說生生死死的事情,可這會兒聽菊嚇著了,已經顧不上那許多。

聽到死這個字,沈初宜心裏狠狠抽痛。

但是心疼之餘,她卻強撐著找回了理智。

上午時紅豆還好好的,還同她有說有笑,怎麽到了傍晚,人就走了呢?

這不可能。

她寧願相信紅豆只是睡著了。

周芳草和紅果站在邊上,也都紅了眼睛,紅果勉強鎮定,厲聲問聽菊:“怎麽回事?”

說起來,紅豆跟紅果非親非故。

只不過紅豆入宮時,有人玩笑:“她跟紅果姐都是紅字輩,難不成是本家妹妹?”

就這一句玩笑,卻讓紅果上了心。

紅豆這姑娘純真善良,待人真誠,紅果待她自是不錯。

如今見紅豆忽然這般,難免傷心,可傷心之餘,卻強打精神,努力要問個明白。

聽菊一開始都沒聽到紅果的話,直到紅果幹脆利落給了她一個巴掌。

“說話啊!”

“我……”

聽菊捂著臉,哽咽地道:“中午的時候,我們回來午歇,只聽說她要去收拾衣料庫房,便沒多問。”

說到這裏,她頓了頓。

“我記得,這差事是同綠桃姐姐一起做的。”

但綠桃這個人,宮裏大家都熟悉,她一貫喜歡推三阻四,拿捏年輕小宮女,這種活計說是分給她,實際上都是手底下的人來做。

聽菊頓了頓,眼淚收了些許,似乎是在回憶。

“我下差之後回來,沒見著她,以為她在忙,就自己去茶水房用晚食,用完了也沒見她來,擔心她晚上餓,便給她拿了個菜餑餑。”

聽菊這人是有些小毛病,可待紅豆也挺好。

紅果抹了一把臉:“然後呢。”

聽菊面色慘白,她深吸口氣,道:“之後,我就回了臥房。”

“我回來的時候,見紅豆躺在床上,我以為她累了睡了,就沒有做聲,”聽菊一邊說,手上就不停顫抖,“我先去洗漱更衣,把臟衣服洗了,等我回來,紅豆依舊沒有動。”

聽菊聲音都抖了起來。

“我覺得有點不對,就去碰了一下她,才發現……”

才發現紅豆已經沒氣了。

“當時我太害怕了,就忍不住跑了出來,撞到了芳草姐。”

周芳草點點頭,對紅果說:“是這樣。”

“我畢竟年紀大,聽菊這樣說,我就進去看了看,發現確實……”

周芳草哽咽一下:“紅豆已經走了。”

現場瞬間沈默了。

沈初宜站在廊下,整個人縮在陰影裏。

待及此時,金烏早就歸家,皎月爬上中天。

明天是個大晴天,此刻月明星稀,滿天星鬥,皎月如流光。

可這銀銀灑灑的月色,也照不到沈初宜身上,更落不進她心中。

明明是夏初暖日,她依舊仿佛活在去年寒冬。

此刻她終於回過神。

即便痛徹心扉,也不得不相信了。

相信這個可愛的小妹妹,哭著說想家,笑著說要原湯化原食的小姑娘,已經不在了。

無聲無息地夭折在這金碧輝煌的宮室裏。

再過三日,才是她十五歲生辰。

她到底沒能熬過這十年,沒能出宮,一家團聚。

在這黑暗裏,沈初宜狠狠攥起拳頭,讓手指刺入手心,刺進她冰冷的心。

沈初宜閉了閉眼睛,輕輕擦幹眼底的淚,片刻後,她慢慢從回廊處行來。

眾人還沈浸在紅豆忽然夭折的痛苦中,沒有註意到沈初宜。

“我想看一看紅豆。”沈初宜忽然開口了。

她的聲音帶著淚意,很輕很柔,卻嚇了眾人一跳。

紅果擡起頭,見到是她,嘆了口氣:“我跟你一起看看吧。”

紅果說著,吩咐周芳草:“芳草,你去稟報周姑姑,看怎麽處置。”

周芳草擦幹眼淚,垂著頭匆匆走了。

外面只剩下聽菊,站在夜色裏瑟瑟發抖。

沈初宜踏入這狹窄的臥房,沒有任何耽擱,直接來到了紅豆身邊。

看到紅豆面容的一剎那,沈初宜忍不住又落了淚。

紅果也哽咽了一聲:“這是怎麽了,明明好好的。”

沈初宜沒有說話,她一點都不害怕,直接坐在了紅豆身邊,伸手摸了一下紅豆的臉。

此刻屋裏點了油燈,照亮了紅豆的面容。

她閉著眼睛,神情安詳,確實很像是睡著了。

沈初宜輕輕碰觸她的肌膚,能感受到手裏的冰冷。

紅豆確實不在了。

沈初宜深吸口氣,她看紅果直接去了櫃子處,便迅速撥開了紅豆的口唇。

紅豆的唇色比平日深,這很不同尋常。

撥開之後,只能看到紅豆潔白的牙齒,不知是不是因為橘色燈光,她的牙齒有些發粉。

沈初宜看完唇舌,迅速看了一下紅豆攥著的手。

當沈初宜費力掰開紅豆的手後,驚訝發現她手裏攥著東西。

那是一顆珠子。

這珠子應該是從香囊上拽下來的,上面還有一小節線頭。

沈初宜沈默地把那珠子塞入袖中,然後繼續在紅豆身上翻找。

等紅果從櫃子那邊回來,沈初宜已經給紅豆整理好了衣襟,重新蓋上了被子。

紅果手裏拿著紅豆的小包袱。

紅豆入宮兩年,剛剛當上三等宮女幾日,她身上沒有攢下什麽銀錢,除了三兩銀子賞錢,就是家裏剛給她送來的中衣。

那是她母親一針一線縫的,一年不見,大小卻正好。

即便知道宮裏有衣穿,可家裏依舊擔心。

紅果入宮很多年了,她今年二十五,宮外沒有別的親人,只有養育她長大的姑母。

她如今已是大宮女,再熬幾年成為姑姑,在宮裏過活比出宮還要自在。

入宮十三年,她什麽沒見過?

可見了紅豆蒼白的臉,紅果還是落了淚。

“給妹妹把這身衣裳換上吧。”

這是母親親手做的,紅豆很珍惜,從來舍不得穿。

臨走了,總得帶點念想。

沈初宜點點頭,兩個人一起給她換衣裳。

宮裏頭的宮女,死了就死了。

除了宮妃會念一聲晦氣,便也只有朋友會為她哭一場,等到無數個日夜之後,等人已入土為安,宮外的家人才能得知死訊。

到時候,能見的只有一個陌生的檀木罐子。

沈初宜給紅豆換衣裳,發現她大腿上磕了一塊,現在已經青紫了。

沈初宜只當沒看見,紅果也一聲不吭。

兩個人合力換好衣裳,最後給紅豆梳了她最喜歡的雙環髻,戴上了她最喜歡的粉色絨花。

“紅豆就是好看。”

沈初宜平靜地說。

“是啊。”

兩人忙完,周姑姑匆匆趕到。

她倒是不嫌晦氣,只是皺著眉,厲聲質問聽菊:“怎麽人忽然就沒了?我上午見她還是好好的。”

這同紅果的質問是一樣的。

沈初宜沒有回頭,低聲跟紅果說了兩句話,紅果應了。

聽菊自然又解釋了一番。

聽到最後,周姑姑便只能道:“紅豆也是可憐,這孩子娘娘一貫也很喜歡,還說過兩年就升她為二等宮女呢。”

周姑姑說著,頓了頓,看向院中的眾人。

“按宮裏的規矩,”周姑姑面露悲苦,“宮人若是病亡,便送去十裏堡義莊,火葬留骨,若家人願意請回家安葬,就都留著。若不願,就五年一清。”

周姑姑嘆了口氣,道:“娘娘可憐她,已經讓岑青連夜去織繡所,準備給她做一身壽衣,再取個上好的白瓷壇回來。”

一般宮裏的娘娘,哪裏會有這般好心?

有的甚至都不願意讓宮女留在自己宮裏,連夜就要拉走,一眼都不想多見。

眾人都沒想到麗嬪這樣好心,瞬間便感動。

“多謝娘娘心慈。”

周姑姑擺擺手,她看向聽菊,道:“今夜你就來我房裏睡吧,等到明日開宮門,再讓尚宮局來處理這件事。”

這樣處置確實是極好的。

周姑姑說完,看向紅果:“可收殮好了?”

紅果有些遲疑:“姑姑,咱們也不熟悉這些差事,只給換了一身新衣裳,重新梳了頭。”

周姑姑點點頭:“你做的不錯。”

說著,她看到了沈初宜,目光微閃:“初宜,你也做的不錯。”

沈初宜跟在紅果後面,對周姑姑福了福,沒有說話。

她看起來滿面哀傷,已經不能自已,這會兒是說不出話的。

周姑姑看了一圈,有些滿意:“好了,都回去吧,都是自家姐妹,也沒什麽好害怕的,若是實在睡不著,就去茶水房自己吃一碗安神湯。”

她這一說,眾人也不敢留。

各自回了臥房。

熱鬧過後,便是死寂。

月色灑下來,照在院中的梧桐樹上,卻再無平日的皎潔。

只剩下一院子的淒冷。

從頭至尾,沒有一個人開口詢問。

紅豆是怎麽死的。

不想問,不敢問,也不能問。

之前劉成如果不是明顯被殺,司禮監也不會管,只會直接打發人告知麗嬪,過幾日事情辦完,再給麗嬪送來一個管事內侍。

沈初宜進了自己的臥房,她關上門,整個人就靠在了冰冷的門扉上。

洶湧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,沈初宜捂著嘴,不讓自己哭出聲。

一門之隔,冰冷的視線落在每一道房門上。

一間,一間,最後才緩緩擡步,進入了紅豆的臥房。

沈初宜的眼淚洶湧而下,但此刻,她的眼眸中不僅只有悲傷。

還有濃得化不開的仇恨。

紅豆一定是被人殺害的。

她不可能無緣無故病死。

殺害她的人,只可能是麗嬪。

動手的人,沈初宜猜測,要麽是岑青,要麽是綠桃。

眼淚依舊在流,是為死去的紅豆,但她的理智卻從未被痛苦擊潰。

從麗嬪選中她的那一日起,沈初宜就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了。

她要麽被麗嬪害死,要麽給麗嬪陪葬。

只要她想活著,就必須要除掉麗嬪,離開永福宮。

為了這一天,她隱忍,堅定,從來沒有放棄過一次。

可她萬萬沒有想到,紅豆會死在自己前面。

想到紅豆單純的笑臉,甜蜜蜜的葉兒粑,還有她沒打完的絡子,沈初宜從心底生起強烈的怨恨。

他們憑什麽。

憑什麽把她們當成螻蟻踩踏?

而現在,她不僅僅想自己活著了。

她要替無辜而死的紅豆,好好活下去。

讓害了她的,害死她的那些人,都給紅豆陪葬。

一個都不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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